人與房子，維持著巧妙的平衡。就像蹺蹺板的兩端，當房子「很大聲」的時候，人也許會變得拘謹迷惘；當房子如湖水般靜中帶澈時，人就像優游其中的魚，自在滿足。

這間房子，難不成是個心理醫生？有人進來之後，把憋了幾年的苦悶傾瀉出來，逕自哭了。或者，初次見面的訪客，就把內心深處的祕密講給屋主章靈聽。或者，像我，開始覺察起自己在這間房子裡有點笨拙的一舉一動。

從警察、出家、打工到園藝造景

章靈，從小沒父母，和爺爺住在親戚家，寄人籬下看人臉色。學校畢業之後考上警察，由於是基層員警，常需要面對各種社會突發狀況，做了七年後決定辭職。二十九歲剃度出家、到深山上修行，七年後又還俗。「當時會出家，多少跟小時候是孤兒有關，覺得內心深處有個疙瘩，始終無法釋然，透過接觸佛學與靜心，希望能夠將它化解開來。但後來發現，遇到某些狀況時，它還是會浮現。我體會到，到深山修行對我而言是一種逃避，只有入世紅塵直接面對，才是真正的修行。」還俗之後，他做了各式各樣的工作，諸如端菜、送報、清潔人員……除了餬口之外，也是想體驗各式各樣的「角色」的心境。就這樣過了兩、三年，在一次機緣下，合作的室內設計公司讓他小試身手，負責園藝造景，結果花心思完成的日式庭園情境讓設計公司十分驚喜，從此開始長期合作，至今也將近八年了。

人與房子　大隱隱於市

章靈現在以在世修行的方式，將生活與工作結合，他認為只要樂在工作就不需另外安排渡假。在世修行的心態也表現在房子上，不同於同一排其他建築物緊臨馬路而蓋，章靈的房子往後退縮約十公尺，屋前又種了幾棵樹半遮面，當時開車到來還錯過兩次才發現它。「我故意不跟馬路靠太近，有庭院當緩衝，窗邊和前院種樹，可以吸引鳥兒。我刻意在樹旁邊開扇大窗，可以在這裡觀看吃果子的鳥，我看得到牠們、牠們看不到我。」這間房子的氣質跟章靈相近，大隱隱於市，安靜、親切、暖意，以及坦蕩蕩的如是（be）。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的特質，讓訪客更容易卸下戒心、侃侃而談吧。

四年內改造近十次

這房子像一面鏡子，反映著章靈的心境，這也是為什麼會在完工之後，至今四年內又改了十次的原因之一。不是不完美，只是想換個心境。一開始我們聊天的長桌區域是架高地板，後來拆掉，變成與其他區塊等高。至於前面的庭院也改了數次，地形、樹種、草皮，常因興致來了就決定大改或小修。甚至房子前方又加蓋了木構造前廊。「也許妳下次來它又變了。」不管怎麼改，還是有幾項不變通則──不貼皮、不上漆，材質以老枕木、老房子樑柱以及竹材為主。他喜歡最原本的觸感，沒有上漆可以讓材質氣味滲入空間。我才剛踏入屋內，就聞到淡淡的原木香氣，搭配著四處擺放的白柚香，給人一股溫潤之感。

房子雖是四年前才搭好雛形，卻因為使用的都是老木、二手門窗、舊料，加上隨性的改造局部與外觀，而讓人以為它是一位年長的日本紳士。「我用了許多老木頭，希望來訪者不是只注意到我使用的木料珍貴與否，而是時間在老木頭上留下的痕跡、觸感，以及這個空間的整體感受。」房子裡有好幾處可以靜心、禪坐，也因為都是觸感舒適的榻榻米或竹蓆，甚至可以席地而睡，「對我而言，臥房不必有固定的空間，這房子哪裡都好睡，夏天睡竹地板、冬天睡榻榻米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