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9年的油畫 拜張大千為師時合影 1971-73年,在布魯賽爾皇家美術學院的教室裡 1979年,在加州橘郡藝術節(Newport Harbor Museum )的行為表演作品 與女兒(蔣康琍)、兒子(蔣康德)於加州 1998年第三段婚姻,與傅申在台北福華沙龍的婚禮 1999 年,在中國策畫的第一個展覽《複數元的視野》 促成五月天主唱阿信、設計師不二良與KEA,在國立台灣美術館聯合展覽, 獲得很大的成功 2011年12月31日,陳志光在福建省立美術館的個展開幕上,打造了一個金盆讓陸蓉之洗手,代表正式結束她的策展生涯 |
Viki Lulu 繪者│楊納 2004年,台北當代藝術館《虛擬的愛》展覽開幕式 《未來通行證》在威尼斯的開幕式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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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要以一句話來說明我此前一甲子的人生,那就是「從早到晚每一天都非常努力地工作」,那種勤勞的程度大概很少人能跟我比賽,因為,我的興趣很多、身體很好、意志力很堅強,最重要的是「我熱愛工作」。於是,我開玩笑地說:我是一隻非常認命的工蜂,因為工蜂的生存意義就是為了工作。 藝術,是我的命運,我沒有能力選擇它,是它看中了我。所以,從我有記憶以來,它就是我揮之不去的念想,只要我活著、呼吸著,它就緊緊如影隨形跟著我。這是為什麼我沒有辦法把「藝術」當作一種職業的原因,也正因如此,我對之有一種「視藝術如命」的尊榮感,賦予它不可摧殘、不可詆毀的一種神聖使命感。我不會在意別人對藝術的觀點,因為,藝術是我命,我活我的命;別人的命,我就是不想管。這種理直氣壯,不是傲慢,是認命,是知足,是別人也可以不必在意我的理由。 然而,藝術對我而言也是柴米油鹽一般的尋常人間事,我需要它繼續活下去。所以,我不想誇張地以為藝術有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本事。我的藝術人生是工蜂辛勞一生的犧牲奉獻;更重要的是,我不是女王蜂,沒有想要「獲得」比「付出」多。 工蜂加藝術,這兩種素質的我相加、相乘在一起,構成了不可思議的生命歷程。一本書真的說不明白我是如何經歷這樣複雜的人生,好像我一個人活了好幾個人的生命,不論求學、工作、愛情、婚姻或家庭,從任何一個角度,都比別人多活了許多無法言喻的辛苦內容。既然要回首觀看來時路,由於路徑真是令人眼花撩亂,勉強為難自己將這本書分為兩部分,算是具有雙封面性質的一本書,一邊是《藝術工蜂》,回憶我的成長、成人到慢慢變老,是我自己感悟的冷暖歲月;另一邊《Viki Lulu遇見未來》,則是我的藝術文章選輯。 寫了將近一輩子文章實在數不清了,反而沒有幾篇是自己想留在記憶裡的。反躬自省,心裡很慌,好像自己白忙了一場。 這六十年,我去過很多地方、認識很多人,其中有天使,也有魔鬼,接觸很多非常不一樣的事物,驚心動魄的經驗遠多於平淡如水。變化多端的境遇,想起來都會覺得腦袋變得很沉重,塞到爆的記憶,無論如何一本書是承載不了的;大概可以改寫成連續劇的劇本吧,才不愧對酸甜苦辣、戲劇化的一天又一天。 這本書應該是我最誠實的寫照,雜亂無章的一生有許多要感謝的恩人,有很多還未實現的夢想,有澎湃於心的炙熱情感,都是四個孫輩的老奶奶了,卻覺得未來還很遙遠,許多遠景還在遠方等待著我,感覺自己尙未出道,還要努力再努力。 我的0歲到10歲,像海綿一樣吸收著四周的空氣、水分和營養。10歲到20歲,種子從大地冒出了苗芽,意識到生為女子的身姿,顧盼之間,忐忑多、得意少。20歲到30歲,赴歐留美,浪跡天涯,在異鄉尋夢、創業、結婚、生子。30歲到40歲,全力衝刺事業,經商、旅遊,馬不停蹄,像陀螺一般反覆旋轉。40歲到50歲,回歸藝術的本我,回歸孕育我的寶島故鄉,像唱納卡西走江湖的藝人,不停歇,也不能停歇。50歲到60歲,追到我從小仰慕的男人,從臺灣到中國大陸的尋根之旅,從母親升格為祖母。在我60歲那年,旅居美國30餘年的父母決定回臺灣養老,在91歲的老父、81歲的老母面前,我又回到童年,像海綿一樣吸收著空氣裡濃濃的愛與親情。 年幼時期因為藝術的才能,讓我有一個特殊的成長經驗,只要我願意畫畫,就會得到讚美、得到獎勵,就像家裡養的小狗,做了可愛的動作就有狗餅乾可吃。而且,我得到的獎賞,通常是跟著外公或爸爸出去大快朵頤一番。所以,我對於藝術的美好感覺與對童年的記憶裡,也包含了味覺和嗅覺的部分。我常在想,任何小孩只要畫畫就被那麼寵愛與鼓勵長大,大概都可以當畫家吧! 原本我也一直相信自己會成為偉大的藝術家,一直到32歲那年,我剛結束開在加州Alhambra的畫廊,賠掉了三年的積蓄,正忙著在洛杉磯經營房地產。有一天我問自己,為什麼要做生意?我會有什麼樣的未來呢?呆呆地坐在辦公桌前的我,聽到耳朵裡有一個聲音告訴我: 回到藝術,回去做策展的工作!這個世界有無數像妳這樣不夠精明的生意人,一輩子也做不成偉大的事業;歷史上,有無數被遺忘,甚至從來沒被發掘、沒被看到的女性藝術家,空有一身的才華,遺憾以終;開畫廊,培養了妳成為當代少有的華人女性策展人,回去做展覽吧!不要再讓有才華的女性藝術家活在沉默中。 之後,我決心放棄成為藝術家的念頭,努力寫藝術評介的文章,努力爭取做展覽。由於我做展覽的目的不是為了狹隘的學術理由,不為了展現個人的眼界或展示權力,我真的始終如一想要發掘有才華的藝術家,為他們──特別是女性藝術家──服務。是以,只要有機會策劃展覽,一個可以容納5個人做展覽的空間,我會邀請10個人;可以容納20個人的展覽空間,我會盡力擠進60個人;如果有人給我一個做100個人展覽的機會,我非常有可能做成500個人的龐大陣容。 我知道藝壇會有人因此而詬病我,認為我不夠嚴謹、不知揀擇,其實他們不懂我的心,我只是單純地用了一雙孩子般天真好奇的眼睛,不斷為大家去發現、去發掘,不想遺漏任何一個有機會可以展示的藝術家;再多,也還是不夠啊! 我起步的那個時代,想做一位女性藝術家仍然很不容易,華人的藝術世界裡,根本還沒有策展人的概念。想要當一名女性獨立策展人,就更是難上加難了。沒有先賢作為我的榜樣,現在回頭想想其實是一件好事,那樣的我只要跟著心意走就可以了。很得意「我,即是原型」,我只做自己。 從我做的第一個展覽開始算,三十一年過去了,耳朵裡昔日所聽到的聲音終於不再響起。我認為「策展人」這個角色已經發生了變化,一個新的雲端時代,會有不同的角色可以幫助更多的藝術家。離開策展人這一行,是因為我想要更有效率、為更多愛好藝術的人群服務,而不只是藝術圈而已。 我從策展生涯退休,留下最大的遺憾,是我一直想在中國策劃一個大型的草間彌生作品展,但最終都沒做成。每次看到她的個展,好多想像泉湧而出,她是我心目中的女巨人,我永遠的偶像。我的另外一位偶像,是我認為中國藝術史上的女巨人,在臺灣生活、創作的袁旃。我真的好愛她們。 還有一些心裡的不捨,計畫要在藝術館做李安的展覽,至今也還未實現,因為實在想不出如何做一個展出李安電影的展覽,一個不可以用道具或相片的視覺展。曾經想過在藝術館的大廳搭建一間影院,當作是裝置的作品, 24個小時不間斷連續播放李安導演的影片;可是經費太高了,終是空想而已。 我喜歡做跨界的展覽,夢想著把Lady Gaga邀請去中國的藝術館作展覽,可以把「藝術就是做自己」的種子,播撒在每一顆年輕的心裡……,如今當然也是空想。 《藝術工蜂》的封面是一個跨領域的合作,當今中國最受矚目的影像藝術家陳漫的攝影,北京化妝師溫麗的妝容設計,臺灣創意品牌Wow Bravo & Funky Rap的服裝設計,以及林守襄的版面設計,共同反映一個為眾人服務的藝術時代已然到來。 昨天晚上,我在台北的國家音樂廳看到蘿瑞.安德森(Laurie Anderson)的演出,謝幕時,我的手鼓掌直到疼痛,我的心到現在還在顫抖,她是我在西方的記憶。我跟隨著兩廳院的黃碧端總監到休息室見到蘿瑞.安德森本人,還有雲門舞集的林懷民也在那裡,那種見到偶像的感動和滿足,我雀躍得像是16歲的小女孩。 我很慶幸自己從來沒有失去過那一顆單純的、善良的、狂熱的、會去愛上一個心儀的人那樣純粹的心。 藝術的世界就像任何其他的領域一樣,勢利善變,不會為擁有少女般純情的一位老太太而停止運轉。 不過沒有關係,我真的不要長大,我努力工作,我努力學習,我要很慢、很慢地慢慢長大,在來不及變老的時候停止呼吸;那一刻,藝術的念想終於停歇。 以此書獻給所有的女性藝術家,我愛妳們。
陸蓉之 2012年3月4日 於碧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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