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一個格外刺骨的星期二早晨,在都柏林市持續開發的碼頭區,盧•薩芬擦拭得晶亮無瑕的黑皮鞋,自信昂揚地經過某位男子眼前。這人觀看那天早晨的鞋來鞋往,昨天也是,他想明天也應如是。盧的雙足能力不分軒輊,兩腳同等優秀。每一步的長度相長,從足跟到大足趾的組合如此精確;鞋尖指向前方,足跟先啟動,之後由大足趾將腳推離地面,靠著足踝屈伸。次次完美。踩在人行道上,腳步聲有節奏。沒有撼動腳下地面的沉重砰砰聲,不像那些身體和腦袋分開的其他人在這個時段行色匆匆,頭袋仍然黏著枕頭,身體卻在清新的空氣裡。不,他的鞋叩叩地響,像落在溫室屋頂的雨滴一樣擾人、不受歡迎,他長褲的縫邊微微翻動,如同清風拂過第十八洞的旗幟。
觀鞋者漫不經心,想像人行道的水泥板在他踩下時亮起,而這雙鞋的主人突然大跳踢踏舞,慶賀今天將如何愉悅美好。對觀者而言,今天幾乎肯定是愉悅美好的一天。
通常,這雙在無懈可擊黑色西裝下的晶亮黑皮鞋,會輕盈優雅地走過觀者面前,穿過旋轉門,進入富麗堂皇的大理石大門,來到從碼頭縫隙擠出、探向都柏林天空的最新一棟摩登玻璃帷幕大樓。但在那個早晨,這雙鞋停在觀者正前方。然後掉換方向,在冰冷的水泥上轉動時發出粗嘎的聲音。觀者別無選擇,只得將視線從皮鞋往上移。
「這給你。」盧遞出咖啡。「是美式咖啡,希望你不介意,咖啡館的機器出了毛病,不能煮拿鐵。」
「不然咖啡還你。」觀者的鼻子離開熱氣氤氳的咖啡杯,向盧提議。
這話引發驚愕的沉默。
「只是開個玩笑。」他取笑起那吃驚的表情,並且非常快速地──以防人家不懂他的笑話,在重新思考後撤回那分善意──縮手收回咖啡,麻木的十指捧著杯身。「我看來像介意熱牛奶的人嗎?」他笑嘻嘻,表情轉為純粹的狂喜。「嗯。」他鼻子貼近杯口,嗅聞咖啡豆。他閉目品味咖啡香,不願讓視覺剝奪他對絕美氣味的玩賞。厚紙板似的杯身好燙,不然便是他的手太冰,以致熱氣火辣辣地貫穿雙手,射出熱力魚雷,令他身體打顫。在感受到熱氣之前,他並不知道自己冷到那個程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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