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說她會永遠愛我,除非她發現我們之間的事……
──Brian Adams, from ‘Run to You’ (Reckless, 1984)
我覺得偷吃不算什麼,就跟自慰一樣,只不過是多了一個女人罷了!
但是有外遇是不一樣的,最起碼做愛的感覺不一樣,不是純粹跟一個女人做愛,我自圓其說地告訴自己,重點是女方。我只是為了發洩生理慾望而偷吃,其他的女人我到處都找得到,但是她們都得不到我的心,我的外表給人感覺是花心的,但我內心還是忠實的,我的心裡只有卡門一個,玫瑰也知道,如果今天不是卡門得了這個病,我們兩個也不可能有機會發展下去。但是卡門有病是事實,在二○○○年的春天,我跟玫瑰發生了我們第一次的關係。
我們互補的關係非常完美,我從玫瑰那裡得到家裡缺少的東西,每次見面時她都盡量滿足我的需求,在這段期間她完全明白我要的是什麼,她是我的補給品。
從我這裡她得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,她說因為有我在,讓她感覺自己更有女人味。
「當你呼叫我的時候,我感覺到我的存在價值。」有一次當我送她玫瑰花和內衣店的禮券時,她這麼說道。她享受這種感覺,她也忠於扮演著她的角色,她讓我決定所有的事情,包括什麼時候要做什麼,怎麼做;要出門時也會問我她要穿什麼衣服,買內衣要買什麼顏色,還照我的意思剃了她的恥毛。
外遇就像吸毒一樣,是會讓人上癮的。幾個星期後我已經無法離開玫瑰了,我沉淪在她的身上,沉淪在她給我的感覺裡,我只要一有時間就跟她在一起。為了要跟她在一起,我將我所知道的所有藉口全都拿來用了,例如早上我就會說「我今天必須早點到公司」,或者是「我要去市中心買CD」。星期五的晚上聚會是我最好的藉口,如果當晚有足球賽的話,我會先看電視報導,在回家之前背熟所有細節,有時候我跟玫瑰們會在跟客戶的晚餐後約會,有時一個星期有一兩晚我們會整晚在一起,我們會找一個最不容易碰到熟人的餐廳吃飯,然後整個晚上都在聊關於做愛的事,所有做過或沒做過的姿勢,對於做愛的幻想。如果沒在聊天那就是已經在行動了,基本上只要抓到時間,不管在哪裡,在她家、我的車上、我的辦公室、公園、森林,到處都有我們的蹤跡。
白天在公司時我們互通電子郵件,其他的事都不理,一天最起碼十封以上,但是都是寫一些不重要的東西,聊工作、聊家裡、聊她今天上班又遲到,就跟一般熱戀的人會聊的話題一樣;另外一半的時間就一直等她的郵件,所以我的工作進度幾乎等於零。
週末的時候我們無法通信,這時我就會傳簡訊給她,一天二十幾通簡訊很平常。我去洗手間時或卡門去洗手間時、我藉口去車上拿點東西、幫璐娜洗澡的時候、刷牙的時候,只要我獨處時我就會傳簡訊給她。
「早安,我的女神,有夢到我嗎?我等一下從托兒所出來打電話給妳。」
「我忘不了妳昨晚的表現,太美妙了,祝妳週末愉快,我的女神。」
「抱歉,因為卡門在家,無法打電話給妳,明天我就屬於妳了,我再寫信給妳。」
在這個時候她就只能等待,等我打電話給她,告訴她我可以來赴約還是要臨時取消約會,等我的簡訊告訴她要怎麼做。
我們之間有個約定,那就是玫瑰不可以打電話給我,如果我傳給她的簡訊最後是問號的話,她在五分鐘之內可以回我簡訊。
「妳在家嗎?」
我很害怕卡門發現,所以這個月玫瑰在我手機裡的代稱是薄禮士,他是我們公司的實習生,而上個月她叫阿亮,是一位客戶的名字。我每次通完電話後,都會馬上清除所有通話紀錄,她傳來的簡訊看完也會馬上刪掉,隔幾天就會把她寄給我的電子郵件清掉,而在家裡我從來不用電腦寫信給她。
如果我約她,她一定會出現,不管幾點或在那裡;如果我從南部拜訪完客人回程打給她,她馬上就會坐火車到我經過的地方,我們喝完一杯飲料後,她再跟我一起開車回阿姆斯特丹。
所以她不再跟她的朋友出去,因為她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打電話給她,因為我無法確定跟客戶談完的時間,有可能是十點半,也有可能是半夜十二點半。
每次跟她見面結果都是一樣,我到她家洗澡,然後跟她做愛,之後回家。每次開車回家時,心裡的那股熱情還無法完全消化,她的熱情讓我很不想回家,讓我每次都很痛苦。我把車停好,通常在下車前我會再坐幾分鐘,檢查有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,把藉口再想一次,免得被卡門聽出漏洞。
我進了門,為了怕吵醒卡門,我會在樓下先把衣服脫了,慢慢走到樓上,刷牙刷得特別乾淨,靜悄悄地上床,背對卡門躺著,就怕她看出或聞到有關玫瑰的痕跡。尤其是平常上班的日子,超過一點半回家時最害怕,因為卡門知道所有夜店一點就關門了。
早上我要確定家裡的氣氛沒問題,而且我的藉口沒問題,我才能放鬆自己。我盡量對卡門很好,跟璐娜玩,表現得很愉快很有活力,不管我昨晚喝了多少酒,也不管我幾點到家,我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。
玫瑰補充了我一個星期需要的動力。
* * * * *
卡門三天後就要打電話給史德瑪醫生,到時候就知道她的一邊乳房是否應該切除。
史德瑪醫生、放射師和沃特斯醫生都認為,卡門胸部的皮膚壞死對她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,就好像森林大火一樣,將所有樹木燒光後,整個森林就可以重建了,對於卡門的胸部治療他們抱持同樣的看法,化療讓腫瘤變小,但之後的放射治療希望能繼續讓腫瘤變小並降低開刀的風險,這樣才能安全地切除。
史德瑪醫生說這樣對卡門來講有個好處,那就是外科醫生切除腫瘤時可以不用切除卡門的胸部,讓卡門可以保有現在的罩杯。
除了她的胸部之外,還有一些東西會被切除,那就是她會變得比較冷感,這個在她開始掉髮時我就發現了,我感覺卡門開始覺得自己不再有魅力,雖然我一再強調就算她禿頭我還是覺得她很漂亮,正確來說,自從她開始化療後,她連恥毛都不用剃了。
手術過後我要繼續告訴她,她有多麼漂亮,多麼吸引我,每次她照鏡子時,我就要說一次。
卡門很害怕失去她一邊的乳房,而我卻害怕會失去我所認識的卡門,因為到時我內心深處的空虛,就沒有人可以跟我分享了。可能有人會覺得我擔心她的乳房多過擔心她的生命。
當手術時間愈來愈接近,我跟卡門都盡量避免提起這個話題,我們會談過去美好的種種,談論我們可愛的女兒,但我們都知道彼此心裡都在想著手術的事,只是不拆穿對方罷了!
「你認為他們明天會說些什麼?」
「我不知道,親愛的。」
「你希望他們說什麼?」
「我希望他們可以幫妳切除腫瘤。」
「但你是個喜歡女性乳房的男人,史丹,試想你以後必須跟一個光頭而且只有一邊乳房的女人過日子。」
我轉過身抱著她。「我真心希望他們能夠幫妳切除腫瘤。」
「真的?」
「真的。」
我感覺有眼淚流到我的肩膀上。
「那妳呢?妳希望他們明天跟妳說什麼?」
「我也希望他們能夠幫我切除腫瘤。」
「那就好啦!」
「可是會很醜。」
「我知道會很醜,但我寧願妳只有一邊乳房也好過妳死去。」
* * * * *
「住口!」她哭喊著,「我了解你們男人都喜歡跟大胸熱情的女人做愛,好過跟一個只有一邊乳房的光頭女人做愛。」
我想解釋,但她還沒講完。
「這還不算最嚴重的,」她聲音發抖,「我發現你的快樂是當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。我知道我跟以前不一樣,沒辦法讓你像以前一樣生活,我也希望我可以帶給你快樂,但我沒辦法。你以為我很好過嗎?你以為我想要整天悶悶不樂嗎?我也不想變成一個討人厭的女人啊!」
「妳並不討人厭。」
她沒注意我講的話,自顧自地講下去。「不管今天的問題是不是在你或我或癌症上,總歸一句,你覺得跟我在一起很恐怖,所以你想逃離。你敢正視我的眼睛說你還愛我嗎?」
「我……我不知道。」
她停了停後繼續說:「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回答我,史丹,聽著,接下來的話我考慮了很久才決定跟你說。」
在她的氣焰下我覺得自己很渺小,我從來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,我不知道她接下來要跟我說些什麼。
「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每次都到夜店鬼混到半夜四五點才回家,打電話給你也不接,說實話,我早就知道你在外面有其他的女人,換作今天有病的是你,我也可能會去外面找男人。」
我看著她,有點說不出話來,她怎麼會知道?我試圖從她的表情找出她到底知道多少事情,但我沒機會看清楚,因為她還繼續罵著。
「但我不是你,今天有病的是我,被切掉一邊乳房的也是我,也許我只剩下幾年可以活,在剩下的日子裡我寧願自己過,也不要跟一個不知道還愛不愛我的男人在一起。我覺得好可怕,但我相信自己可以撐過去,我確定我可以。」她忍住不讓眼淚流出來,看著我很嚴肅地說。「我想我們應該離婚,史丹。」
她說出來了,離婚。
我想過很多種可能,但是從來就沒想過要離婚。反而是她先提出來的,她把球丟給我,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著球走。
我的腦子裡開始團團轉,想著每次當我離開家去公司上班時,我的心情是多麼輕鬆,每次當我可以出去玩的時候是多麼高興,當我去玫瑰家時有多開心,而我回家時心情又是如何緊張,從來都無法預料家裡的氣壓會有多低。有多少次希望走出家門後,可以永遠都不必再回去。
現在終於可以了,如果我現在答應她,我就自由了,從此不用再找藉口,不必再被癌症困擾。
「不!」
我說不!我說不?
「不,我不要離婚。」(騙人,你想離婚。)
「你到底要怎麼樣?史丹?你不想要更多的自由嗎?說出你心裡真正想說的。」(對,跟她說你要離婚。)
「我怎麼知道我要什麼,不要癌症,對,這就是我想要的。」我生氣地回答。
「你跟我分開後就沒有癌症了。」她冷冷地說。
「但我不要跟妳分開啊!」我一定是瘋了,但這才真正是我心裡想說的話。